在此意义上,可以说哲学是一种慰藉。但是,哲学不只是慰藉,更是。二者的区别也许在于,慰藉类似于治疗,重在调整我们的,调整的却是我们看世界和人生的总体眼光。因此,如果把哲学的作用归结为慰藉,就有可能缩小甚至歪曲哲学的内涵。
全书中,我读得最有兴味的是写塞内加的一章。部分的原因可能是,这一章比较切题,斯多噶派哲学家本身就重视哲学的慰藉作用,塞内加自己就有以《慰藉》为题的著作。作为罗马宫廷的重臣,此人以弄权和奢华著称,颇招时人及后世訾议。不过,他到底是一个智者,身在大富大贵之中,仍能清醒地视富贵为身外之物,用他的话来说便是: 我从来没有信任过女神。我把她赐予我的一切--金钱,官位,权势--都搁置在一个地方,可以让她随时拿回去而不干扰我。我同它们之间保持很宽的距离,这样,她只是把它们取走,而不是从我身上强行剥走。
不止于此,对于、儿女、乃至自己的身体都应作如是观。塞内加的看法是:人对有准备的、理解了的承受力最强,反之受伤害最重。哲学的作用就在于,第一,使人认识到任何一种坏事都可能发生,从而随时作好准备;第二,帮助人理解已经发生的坏事,认识到它们未必那么坏。
坏事为什么未必那么坏呢?请不要在这里拽坏事变好事之类的通俗辩证法,塞内加的理由见于一句精辟之言: 何必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见全部人生都催人泪下。 叔本华有一个类似说法:倘若一个人着眼于整体而非一己的,他的行为就会更像是一个智者而非一个受难者了。
哲人之为哲人,就在于看到了整个人生的全景和限度,因而能够站在整体的高度与一切个别灾难拉开距离,达成和解。塞内加是说到做到的。他官场一度失意,被流放到荒凉的科西嘉,始终泰然自若。最后,暴君尼禄上台,命他自杀,同伴们一片哭声,他从容问道: 你们的哲学哪里去了?
在当今这个崇拜的时代,关于伊壁鸠鲁的一章也颇值得一读。这位古希腊哲学家把快乐视为人生最高,他的哲学因此被冠以享乐主义的名称,他本人则俨然成了一切酒色之徒的祖师爷,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其实,他的哲学的核心思想恰恰是主张,真正的快乐对于物质的依赖十分有限,无非是食、住、衣的基本条件。超出了一定限度,的增加便不再能带来快乐的增加了。奢侈对于快乐并无实质的贡献,往往还导致痛苦。
事实上,无论是伊壁鸠鲁,还是继承了他的基本思想的后世哲学家,比如英国功利主义者,全都主张快乐更多地依赖于精神而非物质。这个道理一点也不深奥,任何一个品尝过两种快乐的人都可以凭自身的体验予以证明,沉湎于物质快乐而不知精神快乐为何物的人也可以凭自己的空虚予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