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5日,南非前总统纳尔逊·曼德拉因病去世,享年95岁。曼德拉的一生波澜壮阔,充满了传奇色彩。下面让我们来回顾他那令世人敬仰的人生。 在这个世界上,曼德拉走过了九十余年漫长的人生路,他所创造的伟业:带领黑人抗争,争取了自由,促成种族和解,消除了南非最大的社会隐忧,当选总统后遵循宪政体制,不贪恋权力,为新南非后世当政者做了表率。这些足以使他不朽。曼德拉,是一个未盖棺即可论定的人,他是过去一百年内这个星球上最伟大的政治家之一。 但曼德拉的伟大之处并不在于这些,他的一生展现了人性可能达到的高度。在“厚黑学”流行的政坛,一个曾被敌人囚禁了近三十年的政治家,靠的不是诈术、权谋来赢得成功,而是靠高尚的品德、坚定的信念和高超的智慧赢得成功与世人的尊重。曼德拉也向人们展示另一种可能:在法治环境下,权力运行更透明,政治可以变得更干净。 逃婚闯进约翰内斯堡 1918年7月18日,曼德拉出生在南非东南部的东开普省特兰斯凯地区一个叫姆卫佐的小村。他的家族是属于科萨族泰姆布王室的远支。在看重世系、门第的非洲,后来成为现代政治领袖的曼德拉也一直为自己高贵的血统感到自豪。他在罗本岛监狱时,其女泽尼嫁给了斯威士兰王国的王子,曼德拉捎话给女儿,让她转告新郎,你娶的是一位公主。 曼德拉的父亲恩科西·曼德拉是一位酋长,长得高大英武,办事干练,在王国内很有威望。他是父亲最年幼的一个儿子,其母范尼是其父的侧室——非洲传统社会的上层男士可以娶一妻三妾。曼德拉出生后不久,父亲因为得罪了英国殖民当局,被褫夺了酋长之位,家庭立刻从小康堕入困顿,其母只好带着曼德拉回到娘家库奴村定居——至今库奴村仍是曼德拉家族聚会的据点。 范尼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卫理公会教徒,曼德拉年幼时也受洗入教。教会的一位牧师看到曼德拉聪颖非常,建议其父母送其上学。7岁那年他被送到一所教会办的小学开蒙,从此,他一直接受地道的英式教育。“纳尔逊”这个英文名字,也是入学时小学女老师给起的。他的族名“豪利沙沙”,科萨语的意思是“爱惹事、不安分”——南非人也相信名字有一种神秘的力量。 9岁那年,其父患病而亡,曼德拉面临着失学。这时候,他生命中的“贵人”出现了。他父亲还是酋长的时候,王国老国王驾崩,嫡妻所生的儿子继承王位,但由于年幼无法处理政事。老曼德拉力排众议,拥戴生母出身低贱的荣欣塔巴摄政。在他知道来日无多时,将曼德拉托付给摄政王。 父亲的丧事刚毕,曼德拉便被摄政王接到了泰姆布王国的王宫里抚养。摄政王和王妃将其视若己出,王宫的生活条件自然和库奴村不可同日而语,曼德拉很快和摄政王的亲生儿子、年长自己4岁的佳士提斯成为好友,一起上学。学业之余,他特别喜欢听部族的老人讲本族的历史,部族酋长、长老开会议事时,小曼德拉总是自告奋勇给与会者端茶送水,听大人们议事。从这时候起,曼德拉萌发了对政治的兴趣。 1938年,曼德拉考入当时南非黑人的最高学府、同样位于东开普的福特哈尔大学攻读文学士学位。这所大学招生数量极少,不仅南非,其他非洲国家一些黑人精英也以能到这所高校为荣。从福特哈尔毕业,笃定会成为高等黑人。在大学的球场上,曼德拉结识了他一生最亲密的战友、非洲人国民大会重要人奥利弗·坦博。爱惹事的曼德拉参加学潮,得罪了校方,就在最后一个学年,快要拿到毕业证的他被勒令退学。 摄政王对自己的养子和亲生儿子(佳士提斯未能考上大学)很头痛,决定给他俩各娶一房媳妇,心思和中国多数家长大约一样:娶妻就等于野马套上了缰绳。 哥俩坚决反对这桩包办婚姻,一合计,便决定逃婚。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逃到了故乡以北约900公里、南非最繁华的约翰内斯堡。时为1941年。 从黑人中产者变成自由斗士 曼德拉闯进了约翰内斯堡,开始了“北漂”生涯。当时正值二战,南非属于英美等国的反法西斯阵营,派了一支规模不大的部队去北非参战。由于南非远离战场,又有发达的采矿业和制造业,便成为盟国重要的军工基地,订单雪片似的飞来。经济的发展刺激了就业,黑人纷纷涌进城市,约翰内斯堡成为黑人聚集最多的大都市。由于大敌当前,白人当局放松了种族隔离政策的执行,黑人的处境有所改善。 很快,曼德拉在约翰内斯堡站稳了脚跟,他被介绍进一家犹太人开的律师事务所当律师助理。介绍人是他的政治引路人、非洲人国民大会重要的领导人瓦尔特·西苏鲁。工作之余,曼德拉参加南非大学的函授学习——当时南非的大学已经实行了学分制,学分全国有效,他补足了在福特哈尔大学所欠的学分,于1942年获得了文学学士学位。 1944年,曼德拉正式加入“非国大”,也在这一年,他与护士伊芙琳成婚,并陆续生育了两儿两女(其中长女夭折),在约翰内斯堡的奥兰多地区获得了一套小小的公租房。这个来自东开普敦乡下的孩子,开始跻身于中产者的行列。 曼德拉进入“非国大”时,非国大只是一个松散的政治组织,领导人希望走上层路线,恳求白人当局开恩使黑人的处境得到改善。曼德拉、西苏鲁、坦博等“少壮派”进入非国大后,认为这样做是与虎谋皮,他们在非国大内部成立了一个组织严密、执行力强的“青年联盟”。后来又通过大会选举更换了领导层。态度强硬而激进的少壮派主导了非国大的活动方向,非国大和白人当局的冲突日趋激烈。 二战的胜利,南非黑人不但没有获得更多自由,相反,上台执政的国民党推行了更为严酷的种族隔离政策。纳粹在欧洲推行的种族不平等政策失败了,而在二战时属于反法西斯阵营的南非却复活了。南非当局的种族隔离政策是以“法制”的名义推行的,即白人议会颁布实施一系列剥夺黑人权利、强化种族隔离的法律。非国大的抗争一开始是寻常的罢工、集会、游行,但立刻遭到了残酷的镇压,白人政府通过法律宣布罢工和集会为非法,紧接着,非国大被宣布为非法组织而被取缔。非国大的工作被迫转为地下。 当罢工、集会、游行这种和平抗议方式遭到暴力镇压时,那么反抗者采取更为激烈的方式则是合乎逻辑的事情。在曼德拉的倡议下,非国大成立了武装斗争的指挥中心——“民族之矛”司令部,着手组建武装力量。曼德拉很清楚,白人当局掌握了强大的国家资源,在南非黑人很难完全靠武力推翻现政权。曼德拉和非国大领导层采取的是最低烈度的武装反抗方式——用爆炸破坏电力、交通设施,给白人统治者以心理上的震慑,希望因此迫使当局走到谈判桌上。而且从一开始,曼德拉就抛弃“非洲是非洲人的非洲”、要将已在南非定居两三百年的白人赶回欧洲老家的极端主张。在1955年由非国大提议、南非多种族的政治团体参加签订的《自由宪章》中,开宗明义宣称:“南非是居住在南非的所有人的南非,不管是黑人或白人,除非根据人民的意愿,没有任何政府能够声称对它享受统治权。” 这种理性态度使曼德拉后来身处任何残酷条件下都没有迁怒普通的白人,自始至终坚持白人与黑人一律平等,都是南非主人的主张。 因为参加政治运动,给家庭带来的巨大风险,曼德拉不得不和伊芙琳离婚。离婚后不久,他遇到了温妮,两人结为伴侣,并生育了泽尼和津齐两个女儿。 把囚禁当作修炼 1962年8月,偷渡出国进行半年访问的曼德拉,偷偷潜回南非,很快被警察逮捕,南非司法当局以“偷越国境”等罪名判处其5年徒刑。就在曼德拉被押送到罗本岛服刑期间,南非警察突袭了位于一座农场的非国大指挥中心,起获了大量文件,其中包括组建“民族之矛”进行武装斗争等内容。于是,因“发现新的犯罪事实”,曼德拉从罗本岛押回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亚受审。 这就是让全世界震惊的“利沃尼亚大审判”,曼德拉是第一被告人,公诉人指控曼德拉等人犯有“破坏罪和阴谋推翻政府罪”。 南非政府希望将曼德拉等人送上绞刑架,以为如此就能永绝后患。曼德拉等被告人及其家属也知道他们很可能被判处极刑。但曼德拉决定无论被判何种刑罚,绝不上诉,因为他们不愿向自己不承认其合法性的法庭请求减刑。 谢天谢地,在强大的国际和国内压力下,主审法官判处曼德拉等人终身监禁,曼德拉又被押回罗本岛服刑。 世人对曼德拉最了解的是他长达近28年的监狱生涯。其中大部分时间在罗本岛度过。 罗本岛是距开普敦西北十余公里的一个海岛,20世纪50年代以后,曾为南非白人当局关押黑人罪犯(相当一部分是政治犯)最大的基地。 曼德拉独自被关在一个不到5平方米的监室里,身材魁梧的曼德拉一躺下几乎能覆盖整个地板。曼德拉服刑的前十年,是他最为难熬的时期。白人当局通过一系列残酷的打压,反抗者或被判刑或流亡国外,由于“冷战”的加剧以及在强力高压下获得的经济成就,南非政府的日子还比较好过,黑人的反抗运动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因此,曼德拉在罗本岛监狱生存条件很差。除了恶劣的生活条件和繁重的苦役外,曼德拉遭遇了人生最悲伤的两件事:1968年母亲去世,1969年他的长子桑比车祸丧生,曼德拉要求在警察的看押下去料理后事,被当局粗暴地拒绝。 但曼德拉挺过来了。无论环境如何恶劣,他一直坚持锻炼身体,主要方式是在囚室中原地跑步。他坚信自己一定会活着走出监牢,但究竟是哪一天,谁也说不定,也许那天自己已是垂暮之年,必须要有一个好身体扛下去。同时,曼德拉和他的狱友建立了秘密信息传播渠道,曼德拉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犯人领袖。 作为南非第一个开办律师事务所的黑人,曼德拉的法律知识远远超过看押他的狱警以及监狱长。对曼德拉有利的是,尽管白人当局的种族隔离政策极其反人类,但南非的白人有一个立法、行政、司法相制约的现代政权架构,白人议会内一直有反对党,反对党议员定期上罗本岛了解曼德拉等服刑犯的人权状况;南非的司法体系相对保持独立,他们严格根据立法机构出台的法律来判处曼德拉等人,然而在程序上能保持相当的透明与一定的公正。因此,曼德拉在监狱里总能据南非当时的法律和司法程序有理有节有力地反击监狱方的非人道管理方式。 与任何人接触,包括和看押他的狱警,曼德拉显得真诚而庄重。他深谙人性,知道狱警需要尊重,也知道这些警察人性中的弱点。曼德拉在漫长的囚禁生涯中,只有一名狱警曾试图殴打他,他立刻变成一头愤怒的雄狮,怒斥对方:你动手试试,我会一直告到最高法院,让你倾家荡产——狱警明白了冲动可能付出的代价,灰溜溜地走了。 曼德拉囚禁在罗本岛的后期,由于国际社会对南非的压力以及南非推行种族隔离给政府财政带来巨大的负担,白人当局开始试图寻找一条新的道路解决南非的黑白种族对立和冲突,曼德拉和其他政治犯的待遇得到了改善。他们可以参加监狱外大学的函授学习,曼德拉本人就是英国伦敦大学的一名学生。他在学习之余,获准在监狱里开辟一个小菜园。 艰难的和解 1982年4月,南非中央政府命令监狱管理部门将曼德拉、西苏鲁等“利沃尼亚大审判”的要犯,从罗本岛转移到开普敦东南郊白人区的波尔斯穆尔监狱,安置在一栋三层楼的顶层,这是个大套间,厨卫设备先进。 白人当局的“怀柔”政策,发出一个强烈的信息:和谈,可能成为白人当局的一个选项。总统博塔最为信任的幕僚、国家情报机构负责人巴纳德对总统提出他的看法:有些人深信,我们必须通过某种武力方式彻底解决争端。军队和警察尤其有这种信念。但我们国家情报局认为:这是一条歧途。我们赞成政治协商的观点,认为这是解决这个国家各种问题的唯一途径。 曼德拉也在等待这一天。 1989年7月5日,曼德拉和博塔总统在总统府会面,南非历史艰难地翻开新的一页。但博塔并没有收获到和谈的果实,不久他因中风而不能视事,权力移交给副总统德克勒克。很快,没有博塔那样残酷镇压黑人抗争历史包袱的德克勒克正式接任总统。他立刻大刀阔斧地推进改革,并于1990年2月初,在议会上宣布解除党禁,承认非国大等政治组织的合法地位,释放政治犯。 1990年2月11日,曼德拉走出监狱。获得自由的他立刻以非国大和黑人领袖的身份和政府进行和谈。 和谈是艰难的,不但要与白人集团讨价还价,寻找彼此都能接受的方案——几百年两个种族的对立和冲突,留下的伤痕实在太深了。而且还要和黑人内部其他政治派别如因卡塔自由党谈判、交锋。以夸祖鲁为基本盘的因卡塔自由党为了在未来的政治权力分配中占有更大的利益,不惜挑起黑人内部的残杀,使南非种族和谈的进程几乎夭折。 最终,曼德拉和德克勒克、图图等人进行了合作,避免了南非陷入内战的深渊,1993年,曼德拉和德克勒克分享了诺贝尔和平奖,此前的1984年,图图大主教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1994年4月26日,南非如期举行大选,数百年来被视为异类而被褫夺公民权的黑人拥有了和白人一样的投票权。非国大获得了62.65%的选票,成为议会第一大党,曼德拉当选为总统。 身居总统高位后的曼德拉面临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如何处理种族隔离时期内众多的严重侵犯人权案。如果严厉清算白人官吏、军警犯下的罪行,500多万白人必定会强烈反弹——他们一直对黑人获得政权后自身的处境非常担忧;然而如果采取一笔带过,根本不对这段历史进行清理与反思,数千万黑人很难接受。 南非种族要实现和解,受害者对施害者必须宽恕。但宽恕决不是和稀泥。 在图图大主教和白人执政时议会中反对派议员伯莱恩的努力下,南非创造了因人而异、因罪而异的大赦方式,成立了“真相与和解委员会”。1995年,南非议会通过了《促进全国团结与和解法案》。大赦的前提是必须弄清真相,责任人必须公开承认罪行并表示忏悔。 忘掉荣耀,不做圣人 曼德拉就任总统后,时刻警惕权力的腐蚀。他在未完成的自传续集草稿中写道:“在历史上,不断有革命分子被贪婪打倒,他们最终被转移公共财产为己所用的贪念所压倒。他们背叛了曾经让他们名扬天下的高尚目标,他们抛弃了群众,和那些可以让他们大富大贵的压迫者混在一起,而这些压迫者正是靠着对穷人中的穷人无情盘剥才供养着这些背叛者。” 1999年,曼德拉的五年总统任期结束。早在1997年12月他辞去了非国大主席一职时,就表示不再谋求连任。他把一个经过五年治理已基本实现种族和解、经济走出低谷的南非交给了继任者姆贝基。议会通过决议,尊崇其为“南非终身名誉总统”。 功成身退的曼德拉在全世界依然有很大的影响,他不但被看做新南非的“国父”,同时也被看做民族、阶层和解的象征。2009年,联合国将曼德拉的生日7月18日确定为“国际纳尔逊·曼德拉日”。 美国总统奥巴马在曼德拉的著作《与自己对话》序言中说:“这些年来,我怀着十分谦卑的心情关注着他,崇拜着他。同时,他在追求公正公平梦想过程中所作出的牺牲也激励着我。如今世界充斥着冷漠和绝望,而曼德拉的人生故事正是与这样的世界对抗的过程。他从一名囚犯到一个自由的人,从一位追求解放的斗士发展为推进和解的热心人士,从一个政党领袖到一位国家总统,致力于推进国家的民主进程和发展。卸任后,曼德拉继续为实现公平、机会均等和人类尊严而努力工作。他对改变这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作出了巨大贡献,很难想象,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如果没有他,历史会变成什么样。” 曼德拉曾经说过:“在监狱中,我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会被外界塑造成圣人的形象。对于圣人,有一种世俗的定义,即圣人就是不断努力尝试改变自我的罪人。但是,即使按照这个定义,我也算不上是圣人,我从来都不是。” 但我以为,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圣人的话,曼德拉当之无愧。 曼德拉的第二任妻子温妮曾享有“黑人母亲”的尊称。随着地位的不断提高,温妮性格中专横跋扈、野蛮霸道的一面逐渐暴露。她的政治观点变得激进,崇尚暴力,生活腐化,最终卷入谋杀丑闻。 曼德拉的孙子曼拉凭借酋长兼国会议员的双重身份,将曼德拉园区变成私人土地,筑高墙,盖大门,辟建家族墓园,觊觎墓园可望带来的旅游收益。曼拉的举动导致其与家族成员不惜对簿公堂,几乎撕破脸。曼拉已被家族其他成员告上法庭,可能面临“非法毁坏他人墓地”的刑事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