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贵阳有着冷到骨子里的寒意,此时的左颜拉着行李箱,在这个阴沉沉的傍晚等着一趟回重庆的火车,候车室里熙熙攘攘的人流涌动着,她却看不见也感觉不到,从坐上出租车到火车站的这一路上,她浑身抖得像个筛子,好像四面八方的寒冷都朝着她的心脏聚集了过来。
直到上了火车后,她才默默打开微信,发了人生中的第一条朋友圈: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她觉得心脏窒息了,胸腔窒息了,嘴巴却大口的喘着粗气,她感觉自己很痛苦,但是依旧没有流泪,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她默默拉上车窗的帘子,将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以及那些不堪的记忆,都阻隔在了外面。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发现身边这个跟自己走过了四年的人开始变了呢?大概是从第一次他害怕她看他的手机开始吧。
一年前,他们刚从同一所大学毕业,当他选择要去偏远的贵州创业时,左颜丝毫没有考虑就跟他过来了,在贵阳一个偏僻的小镇上,她随便找了份工作就定下来了,他下班骑着电动车接她,就像以前无数次,他骑着自行车在校园里载着她一样。
左颜自幼很文静,不爱说话,也从不在微信发朋友圈,认识她的人只知道她是个吃货,天真又单纯,因为上学早,17岁她已经上大二了,就在这一年,她在学校碰见了自己的初中同学,一个挺有个性的男孩子,因为是同乡,两人慢慢就走近了,男孩比她大几岁,特会照顾人,时间久了,左颜就对他产生了依赖,大二下半学期,他们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热恋总是甜蜜,往后的这几年,时间对于左颜来说真是过得飞快,到了大四,两人忙完毕业论文就跑到大理去旅游,有人说过,要看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爱你,跟他旅游一次就知道了,也是因为这次,左颜对于他们的感情更有信心了,她本是一个不会操心的人,这次旅途,他表现的温暖体贴又靠谱,行程都是他定的,机票车票他也会提前订好,他们去了大理古城,又辗转到丽江,看了洱海。
这趟旅行结束后,他们的大学生活也结束了,双方也都见过了家长,他的家人对她也很好,她感受到了来自自他家庭的温暖,相恋后的这几年,她被他呵护的很好,他几乎不会跟她吵架,也会包容她偶尔的任性。
所以,当他坚定地表示要去贵州发展时,她不假思索就告别了父母亲人跟着他来了,贵州这边的条件想当然很差,他们住在租来的两室一厅里,从刚开始一人一室到后来他跑来跟她共住一室,日子也就这么过了大半年。
因为白天不见面,下班回家后她总是喜欢黏着他,她不爱说话,却喜欢跟他聊聊未来,比如婚礼,比如婚纱照,可是他经常玩手机玩得很认真,对于未来他含糊其辞很敷衍,她想看看他在玩什么,他却不经意的把手机偏向了自己,即使这样,她也从没怀疑过他。
后来的日子,他开始说很忙,要跑业务不能来接她,这个时候他家里人已经为他买了车,天气渐冷,电动车是骑不得了,有了车的日子,他却很少接她下班了,她通常花几十块打车回去。贵阳的冬天来的特别早,才9月份就已经很冷了,她也很少再主动做饭,有时候等他回来的时候,菜都已经凉了,更多的时候,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喝的酩酊大醉了。
那段日子,她时长觉得有些委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她心疼他为了工作奔波应酬,却也埋怨他因此冷落了自己。她变得更不喜欢说话了,因为不会照顾自己,她开始接二连三的生病,人也日渐憔悴了。
终于,有些事情就像是提早埋好的地雷,终于还是被她踩着了。
那是几个月后的下午,天气阴沉到几乎诡异,乌云笼罩在头顶,仿佛随时都要落一场倾盆大雨,连续感冒了两个礼拜的左颜,实在招架不住头痛欲裂,所以老早请了假打算回家休息。
出租车开到小区的时候,她却看见他的车子停在那里,她有点意外,他今天本来是要去另一个镇上谈业务的,没想到回来的这么早,她又有点惊喜,觉得回家不必一个人孤单了,走到楼梯口时,她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心里升起,她僵硬的掏出手机给他发微信。
“你在哪里?”
“还在毕节呢,估计晚上也回不来了,你记得自己打车回来......”
过了很久,她看到了这条回复,她的双手开始发抖,雨还没开始下,但是她突然地感觉到了寒冷,心在慢慢收紧,脚步却在慢慢往楼上挪动,她想,他可能是把车开回来坐别人的车去了吧,这样想着,她的脚步加快了。
到了门口,她终于绝望地发现,防盗门是打开着的。这次,是两条腿先开始抖起来了,它们在她的长羽绒服里不听使唤的颤抖着不能前行,胳膊开始发麻,心脏跳动到她几乎要喊出来,但她没动。她像个小偷似的站在门口不做声响,等待着里面的人发出声响。
她不敢打开那扇门,仿佛那是一个阻隔着天堂和地狱的屏障,仿佛那里面关着一头困兽,打开门她就会被它啃咬撕碎,她盯着那扇门,耳朵却清晰的听到里面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她觉得天旋地转,头昏脑涨即将要睁不开眼睛......
左颜完全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大约是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门终于被打开了,她眼神空洞却战战兢兢的看向走出来的人,他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一脸道不尽的错愕和惊恐,眼神里似乎还闪过一丝怒气和心疼,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
她觉得自己是发烧了,产生了幻觉,要不怎么会在此时长出一双翅膀,用力的从这个地方飞走了,她觉得自己飞了好远好远,终于累到没有了任何意识。
醒过来的时候,她看到自己手背上插着输液管,陌生的病房,空无一人。嘴巴上似乎结了一层硬硬的死皮,她抬起另一只手,将它们狠狠扯去,但她感觉不到疼,全身都在麻木,包括她的灵魂。
但她很明白,这一觉醒来,她失去的是整整四年的时间,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只是现在,她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没有眼泪,没有心痛,也没有窒息的感觉,有的只有药物进入身体的冰凉和心脏上无以复加的寒冷。
一个礼拜后,她辞了职收拾了行李,买了一张回重庆的火车票。
这一个礼拜,他在她床前道歉、忏悔,忏悔他爱上了别人。她听他讲他们的故事,原来在很久以前,在他们来贵阳的两个月后,他就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别人,他说他不忍心告诉她,他不想她太受伤,他本想带着那个女人去旅行一段时间,到了外面再跟她提这件事......
人过渡伤心的时候会不会死左颜不知道,但那一刻,她很想死,她觉得只有死了才会永远的麻木,要不这一刻的麻木迟早会苏醒,他只是不知道,这个跟她在一起四年的人,竟如此残忍的讲着他的变心,他的另有所爱,更残忍的瞒了她近一年。
爱你时一切是你,不爱你时,你便什么都不是。左颜回想着以往逝去的每个夜晚,他抱着她睡,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还有那个看起来比他大很多的女人,她没看清她长什么样,但她知道,那个女人在以往的这些日子里,都在时刻在期盼着她的离开,日复一日在等待着他们分手,在左颜自己还在期待走入婚宴殿堂的这些日子。
终于,火车呜呜咽咽停下了,天已经快亮了,黎明即将苏醒,她心里所有麻木过后的伤痛也一并在此时苏醒,列车提醒到站,她咬着牙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费尽了所有力气才走出火车站,在回家的那条路上,她终于哭喊了出来,她顾不得路上的行人,也不再保护自己的尊严,这一路,她把所有的伤害化成了泪水,化成了嘶喊,直到心脏抽搐到无法行走。
她直到别人正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可是此时她不想逃,逃得过四下无人的街,也逃不过以后无数个悄无声息的夜。她原本以为逃离了那座阴冷绝望的小镇就好了,可是回到这座城市里,往昔那些校园时光又一帧一帧开始在她大脑里回放。
终于,窒息来了,心绞痛也翻江倒海的在她体内开始发作,猛兽终于将她撕扯到片甲不留。此时,重庆街道上的银杏叶子正黄的灿烂,她蹲在一片黄叶里,等待着这江河一样绵长的泪水流完。
“曾经的我们相看两不厌,曾经的我们渴望未来就是现在,曾经We are one .
后来风一吹,什么都散了,你的苍山我的洱海,只剩下我满身的伤害。
如果,如果从你变心了的那一刻起,你坦诚的告诉了我该多好。
我本不该有那么多多余的期待。”
编辑完这条信息,还没按下发送键,她就将他拉入了黑名单,自此,她选择用一生的时间去忘记,20岁充满谎言的那一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