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在城市的街头,我常常会入迷地盯着那些急匆的脚步。不管在北京,还是在广州,抑或一个二线城市,哪怕是我生活的这样一座边塞小城,我的目光总是跟在这些步子之后。我喜欢看那些年轻而矫健的身影,他们青春,他们张扬,激情豪迈,无所畏惧。可是看久了,我也会发现,在所有的豪迈里,仍然潜藏着无数的焦虑与恐惧,看似坚定的移动中,仍然能找到茫茫然不知所从。城市像一张吹胀了的鲜牛皮,裹挟着这个时代的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少,走得都那么急切,那么焦虑,那么紧张,那么令人忧郁。
的确,这是一个时代病。怕是没谁敢三心二意,更没谁敢在人生路上张东望西,大家全都做出很急的样子。不管是去地铁口,还是去公交车站,抑或走向哪一幢写字楼,我看到的全是清一色的急,不敢停留,不敢回望。时代像是拉满了弓,每个人都如一支急待射出去的箭。
奔走是必须的,可是人生它真的需要隔断时间停下来,需要回望,需要沉思。需要修正也需要重新积蓄力量。
很多媒体问我,当年我为什么要去寺院,为什么在人生最得意风景最好看时突然辞职,从光芒或是人海里走出来,而要到寺院去做一年的修行?
人在一定的时候,要停下脚步来,回头打探一下自己。或者说,在快速的行进中,我们的人生难免泥沙俱进,所以适当时候,停下脚步,梳理一下自己的人生,整理一下自己的脚步,对人的一生有好处。至少它不会让我们因快速行走而乱了方向,迷失了自我。当初所以去寺院,有这方面的因素。觉得自己总在行走,总在跟着时代的脚步混沌前行,虽然获得了许多,但是里面泥沙俱在。我必须搞清楚,哪些是自己必须要的,哪些是可以放弃不要的。而要想清这些,必须到一个脱离开红尘的地方,必须到一个能让灵魂安静地落地的地方,这地方就是寺院。去寺院,另一个原因,就是对自己的心灵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扫,让多年来无意或有意中沾染到心灵的尘埃得以去掉。
人要轻装上阵,但现实社会又让我们背负了太多,我们在行走中总认为这也重要,那也是必须的,什么都不能舍弃,可到底什么才是我们真正不能舍弃的呢?诸如此类命题,我们在世俗生活中是想不清的,世俗的一切遮蔽着我们的眼睛,也遮蔽着我们的心。
寺院一年,除了对佛家文化有研究外,更重要的,它洗清了我内心的尘,让我明白恶欲和贪婪才是我前行中最大的敌人。因为不管是在国企,还是在政府那些年,我内心深处,对名、对利还是有很大的眷恋。离职后苦写两年多,所以一个字发不出去,原因在于我对文学的理解出现了偏差,我不是因为爱而回到书桌上写作,而是想证明某样东西,抛开已有的辉煌或成功,想重新拿起笔,用文学来证明另一个我。这种世俗或功利的驱动伤害了我文字了品质,让我的文字一开始便沾染上投机主义的东西。也是在寺院,我还想清楚另一个问题,人究竟该怎样活着,究竟该以怎样的心态去对待所谓的成败。总之,寺院一年,洗去了我心头的尘,涮清了我眼里的雾,让我对自己的未来,对自己下一步要走的路,有了更加清澈的认识。
人生不只是有奔走之美,还有沉淀之思,还有回望之旅,更有舍的大义,放下的痛悟。不要让我们的心太累,鸟在飞翔之后渴望枝头,游子在漂流中不停地回望故乡,船渴望靠岸,我们每一个人也都需要停一停。
停下,也是一种行走,是我们给自己的另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