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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色》读后感10篇_读后感_名著读后感_格言网

 时间:2020-12-28 23:46:52 来源:人生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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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色》是一本由黄梵著作,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36.00,页数:355,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浮色》读后感(一):各路名家谈《浮色》

各路名家谈《浮色》

王小王(作家、《作家》杂志执行编辑):

《浮色》是那么让人惊讶,我们从中会看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文学景观,它贯通古今与未来,融合真实的现实细节与极尽飞扬的虚之建构,打通了沉实的文学传统与漂亮的幻想创造间的隧道。从现实的“点”发散, 连接历史至未来的线;从一个人的生活与思考,蔓延至众多人物的人生,每个丰满的个体构成了丰富的人类社会演进的横断面:纵横交织,构成繁复华丽、奇异多姿的小说世界。这是不吝才华、个性张扬的写作,黄梵将对历史的反思,对现实的开掘,对人类终极走向的探讨都在这部小说中奉献给读者,当然,同时也奉献了他别具诗意与魅力的叙述、让人拍案叫绝的构思,以及一个精彩纷呈的好故事。

何平(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浮色》让我们看到了南京或者江南之于黄梵的意义。黄梵在南京这座废都的生活史和写作史,就是城对人的改造史。我不知道黄梵初入南京的样子,但现在的黄梵貌似是柔软的、婉曲的,不温不火不动声色不卑不亢。如果不是《浮色》,我们看到的几乎是一边倒的城对人的降伏和归化。但南京或者江南磨损、化解掉的是黄梵的外壳,甚至不是磨损和化解,而是“苔痕上阶绿”样的,黄梵就这样花几十年藏起了故乡的坚硬和锐利,隐身异乡。现在,《浮色》,黄梵要做自己的叛徒。《浮色》是一次返乡,是返回自己起点的写作,黄梵决绝地做了江南文人和江南文学的敌人,而他心里曾经以江南文人和江南文学自许过吗?

黄孝阳(作家):

《浮色》之美在于形,岩石层层叠叠。我喜欢这种写法:把历史、现实与未来分别雕刻成块,再用一个美学逻辑连接结构。是悬崖。崖高千尺,提供了一个可供我们辨认自身来处的切面断层;崖下卷起千堆雪,是父与子两代人的对峙,与潜入各自梦境后所窥见的中国现实;崖外又有星辰,借助于一座天上的城,凝眸文明史。尘世众生因此被悬置虚空,有了禅意,有了慈悲。这是小说的艺术,默祷静祈,感通万物,于极小处进入,于极大处出来。天地因为这种艺术隐隐显出轮廓。

傅元峰(南京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一位当代中国人的迷失,是迷色、失语的迷失。万物皆有色相,每刻都汹涌而来。在浮色中,失去观照和表达,就会失去心灵镜像;没有被汉语照亮,当下也显得十分晦暗和逼仄。《浮色》是为表达而来。在更加宽裕的心灵空间中,父子、生死、阴阳、内外都获取了平等自由表述自己的机会,形成言语的复调。一位中年知识分子,在他的位置上聆听那些最表层的泡沫破碎的声音,像是听历史、现实和现世叠加的心跳。当雷壮游、雷石、石柳龙、云霞等人浮现的时候,我们看到的不再是人性、故事、真相、情感、信仰,而是这一切共同表达的一种神秘的表情——既非讪笑,也绝非哭泣。

罗拉拉(资深记者、作家):

用六年写一部长篇,并六易其稿,在高速时代也算是一种“倒行逆施”了。所幸的是,《浮色》对得起这六年,也对得起黄梵。回乡之路随自由的心绪在过去与未来上下翻卷,时代的长卷如电子图轴被自由点击,放大与推演。《浮色》中的黄梵消隐了他于生活中的严肃,匀速,乃至某种枯乏,变得幽默,蔫坏,澎湃,狂放而节制。黄梵通过《浮色》总结了他的上半生与他认识的世界。

罗羽(电视制作人、书评人):

《浮色》是对时间、历史与记忆的一次“壮游”,而它老灵魂式的男主人公,成为启动这一旅程的最佳人选。从1940年代到当下,延伸至300年后的未来城……今朝欢乐,明日枯骨,生命的必然与偶然,居然一线之隔。一切的贪痴嗔怒,总要归于徒然。

黄梵独探死生的幽微曲折,夙夜匪懈,且咏且叹。一路追随的读者不免为他跳脱、奇崛的叙事风格所累,但黄梵放弃传统定义的故事套路,借此可能逼近现实无明亦无常的面相。

面相是什么?太平盛世正隐藏着无数劫毁的动机,凡夫俗子浸淫其间浑然无察,须要拓宽时空之维度,方能把乱哄哄、纷扰扰的“中国”看得清楚。

《浮色》是在打一出看不清对手的乱拳(看清又怎样!),其虚张声势处,恰好见证了文明逐渐荒凉之必然!

(刊于《map》杂志2016年1期)

《浮色》读后感(二):人文向科学和宗教的搭讪——评黄梵长篇小说《浮色》

人文向科学和宗教的搭讪

——评黄梵长篇小说《浮色》

瘦叟

当今世界充斥着暴力。IS极端组织在巴黎有组织地屠杀毫无防备的市民,看似朴实的中年保姆仅仅为着提早领取工资先后虐杀了多位老人罪行才被昭揭……尽管斯蒂芬?平克在他的《人性中的善良天使》一书中,试图通过庞大的历史数据证明“我们也许正处于人类有史以来最和平的时代”,但是借助遵从摩尔定律极速发展的信息技术,普罗大众每天从强大的互联信息平台实时获知种种曝光的恶行,无论数量还是暴戾指数都在不断强化人们的此种认知。但是如果你细细观察网络上的各种声音,你就能欣慰地看到,过去那种以暴制暴、以牙还牙的血酬法则正在消减,更多关于法制、和解、宽恕的言论占据了上风。这是文明的进步。相对于诉诸肉体的暴力、血肉横飞军事的暴力,围绕政治、文化、经济、社会伦理历史中的另一类看不见的暴力,它曾剜目截舌,更一度阉割了理想,压弯了脊梁,扭曲了灵魂。对此,作为今人的我们,应该如何看待,如何反思,如何矫治?作为知识分子的黄梵,用长篇小说《浮色》给出了他的答卷。

小说以一对反目父子归于和解的故事为经,串连起数十个散落于数十年时间轴线上类似禅宗公案的独立故事。单个阅读令人费解,但置于一体则互文见义,不言自明。对于白驹过隙一路向老的人类个体,无论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循环,还是暗藏恶念的善行、酿成恶果的善意,以及对善恶是非种种匪夷所思的误解误读,都无不出自生命体的生存本能。黄梵的巧妙在于他通过外在的叙事和对人物内心的探索,不断制造此种误会冲突,又反复地通过角色自证及互证来予以消弥、化解。这种在谬误和真相之间不断进出的方法,使你不得不还原看待事物的视角,从喜怒、臧否、好憎等情绪中抽离出来,尝试去理解每一个人和他言行背后的逻辑,析出生命体内的道德真核和思想局限,从而为达成普遍的宽恕和谅解提供基石。

小说横贯了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至今80年的历史,不可能从一系列重要的历史事件中跳脱而出,也特别容易陷于对往昔伤痛的写实和抽象批判。对此黄梵发挥了他兼具深厚人文科学底蕴的优势,通过对三百年后未来人类的虚拟刻划,建构起一个比今人更为宏阔的历史视野,以类似数学中增加辅助线的解题方法,将今人置于历史、未来座标的原点,通过对座标两端的相互参照,一边以宗教传统追问历史,一边用科学原理解读未来,今天的世界有今天的困境,未来的人类有未来的难局,让我们既看到一个不甚美好的过去,也虑及难掩隐忧的未来,从而用理性的思辨替代了感性的笔伐,也为文明的嬗变预言了出路:消除仇视,放弃暴力,敬畏自然。当代波兰著名诗人亚当?扎加耶夫斯基呼吁“尝试赞美这残缺的世界”,其实是赞美人类百折不挠的进取意志。两者如出一辙。

每一个作家心中都有一个“马孔多”。从小生活于斯、位于鄂东南大别山麓的黄州古城,就是黄梵的“马孔多”。黄梵在小说中对黄州名物进行了补缀和挪移,有些地名故意作了改换。正如一些人可能觉得小说中对于一些历史事件的描写不尽准确,我相信黄梵皆是有意为之,以避免读者简单对号入座、被各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主导了思维,从而打造更为坚实的文本。这不能不说又是一个高明之处。

马尔克斯的马孔多毁于蚁害,黄梵的黄州却在陨灾中得以幸免。这不是科学和宗教的胜利,也不是人文真正和长久的胜利。黄梵展示的或然性,也许就是我们对于这个残缺世界最美好和真诚的期待。

(刊于2016年1月10日《现代快报》)

《浮色》读后感(三):《浮色》:人生是一次日出与漫长的永别

今天真冷。近晚时分,就连窗边的夕阳也透着瑟瑟寒意,锋利而且淡漠。相似的清冷肃杀把我扯回多年以前的一次日出现场。

那也是一个料峭的冬日,因为赶着在早高峰前过江办事,五点多我便披着落月扣好家门,登上公交一路向北。车行驶过长江大桥的时候,见到江面上一轮久违的日出。与以往的记忆不同,这轮日出很特别,它在雾霭里浮沉,时隐时现,可是依然明明如旭,殷红如血。当时我只觉得似曾相识,心襟摇荡,回味再三才想明白:似曾相识来自莫奈的油画《日出·印象》,而心有戚戚则源自自我的映射与发现:在那不知所由、不知所以的雾霾里,小墨仿佛看到一个顽固而焦灼、沉默却不肯沉沦的人。那一枚殷红的太阳在雾霭中放肆地挣扎,尖锐地沉默,陈力就列于天际,它因此打动了我。这样一次日出,既不壮观,也不罕见,只道寻常之物,恰逢其时地与我心中的一点执念投契,方才思接造化,神与物游。

前些天在先锋书店听作家与评论家聊作家黄梵的新作《浮色》,一时恍惚,我又想起那教人难忘的日出:生命在不断地胶着和不断地突围中流逝,不胜枚举的人、记忆、生活都在遮挡不住地远离或磨损着,只有那股子顽固不化、百折不回的劲头才是这场角力永不下课的斯巴达克斯。

人的一生是一次日出,也是一场漫长的永别。就像《浮色》故事里的雷氏父子两代人,无论他们的神魂与肉身在时间恒河里怎样腾挪转闪,或无论他们的青春经历过何等匪夷所思的试练,也无论代际间的误会与壁垒从山重水复走到冰释涣然究竟心要跋涉多久,他们,过去人、未来人、现在人,《浮色》中的每一个人,无不活在各自的胶着与突围之中。命运则尤其偏爱以阴差阳错的方式嘲弄世人的挣扎。雷壮游的事业抱负,雷石的情感寄望概莫能外地在胶着与突围之间颠沛流离,当他们努力导正或修订自己的命运,他们活得那样努力;当他们看似从宿命中突围而出,实际却是一头栽进另一潭胶着状态中。努力生活的人,一面与过去永别,一面追寻前方的日出,在“胶着”与“突围”之间辗转,是为“挣扎”;“挣”而不脱者,是为“命运”。

浮 色(节选)

作者:黄梵

我和云霞作为下放干部 ,来到西北的元县县城。县城就像一口干枯的井 ,深凿在黄蒙蒙的黄土高原 ,四周耸立着无数的秃山。县城郊野,没有成林的树 ,没有成片的草。看着与绿色无缘的荒原 ,我真想念家乡的青山绿水。触目惊心的荒凉 ,令我开始盘算自己的未来 :绝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 (西北荒而无趣的景象 ,与未来城外的红色大地几乎别无二致。)我忽然意识到 ,拿不到党票 ,恐怕难从西北调回南方老家。没有党票作护身符 ,南方的企事业单位 ,对我这个家史有问题的人 ,恐怕会避之若浼。

见我对入党不死心 ,云霞屡屡从嘴里挤出泄气话 :“我劝你还是放弃,我认为不可能 !”她作为红色家庭的一员 ,认为她父亲的红色光芒 ,无法遮挡我家史中的污点 :不止我父亲被开除公职 ,我祖父还是国民党元老 ,我母亲来自地主家庭。云霞的泄气话偏偏激起了我的斗志 ,我决心再搏一次 ,不认为自己已被污浊的家史打败 ,甚至认为 :政策是铁的 ,人是活的。我觉得老天爷还是有点眷顾我。刚到元县 ,我就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元县没什么像样的工业 ,寥寥几座工厂 ,用着东拼西凑来的垃圾设备 ,真可谓老鼠偷秤锤 ———盗铁 (倒贴 ),始终没有效益。看着乡下大量烧掉的麦秸 ,县委领导想到应该建造纸厂 ,把无用的麦秸变成珍贵的白纸。当时 ,元县没人懂得如何造纸 ,县工业局大概知道我有三张文凭 :长春气象学校毕业证、夜大物理专业和哲学专业毕业证。他们觉得我应该有能力解决造纸问题,不容分说推举我当了建厂的总工程师。我百口难辩 ,只好赶鸭子上架。我觉得此事与入党息息相关 ,不容失败 ,于是 ,披星戴月 ,埋头研究造纸工艺 ,遍访邻县的造纸厂。不出三个月 ,就设计出全套的纸浆工艺、硫酸池、水电线路、锅炉和车间布局等。不到一年 ,一座年产百吨的造纸厂就在县城东头落成投产 ,人们从未见过的酱色漂浆污水 ,也第一次 “哗哗哗 ”地流进了城边小河 ……

造纸厂的开工典礼 ,成了县城的节日盛会。县委和工业局的领导 ,露着扑克牌似的标准笑容 ,一溜坐满主席台。新上任的厂长唯恐嗓音小,竟把嘴贴在麦克风上。他历数县领导对建厂的各种关怀 ,直到讲话结束才向众人介绍我。因劳累过度 ,我嗓子嘶哑 ,勉强上台说了几句客套话。典礼完毕 ,县领导和相关人员一起聚餐喝酒。我不知喝了多少杯当地的白烧酒 ,喝着喝着 ,只觉得忧伤从心里直冲喉口 ,我一时失控 ,竟号啕大哭起来。工业局领导纷纷跑来安慰我 ,走前还撂下一句话 : “你要有什么困难 ,尽管来找我们!”

没过多久 ,工业局再次召见我 ,他们想聘我做工业局的咨询顾问。谈完正事 ,局长邀请我一起吃饭。他从书柜取出去北京出差时买的二锅头 ,让我品尝。酒过三巡 ,正副局长不再一本正经绷着脸 ,他们借着酒劲高声叱咤。出乎意料 ,他们当着我的面谈起了烦心事。

……

副局长的一阵叹气 ,大概令局长想起了什么 ,他用关切的目光看着我:“壮游 ,记得上次喝酒 ,你好像心里有事啊 ,今天也不妨说说吧。” (他的记性真好 !)我知道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于是苦笑道 :“真是巧 ,我的烦心事和两位局长一样 ,也跟儿子有关 ……”

……

我的忧心和苦恼 ,显然感染了局长 ,他的心肠热络起来。听说党票对调回南方意义重大 ,他当场表示没问题 :“想入党 ,是好事啊。这事好办,包我身上了。”

“可是 ……”

见我吞吞吐吐 ,一副挺为难的样儿 ,局长爽快地一挥手 ,大大咧咧地嚷道:“没有 ‘可是 ’,在这穷乡僻壤 ,一个技术员想入党 ,是多大的革命觉悟啊 ,我们工业局理所当然应该成全你 ……”

局长言出必行 ,真的开始帮我办理入党手续。按计划 ,只要过了政审关 ,就可以进入考察期。调看过我的档案 ,局长顿时傻眼了 ———我父亲已被开除公职 ,家史上还有 “很严重 ”的问题。没想到 ,局长并不打算改变初衷 ,他竟想出一个绕过档案的办法 :打算派两个调研员 ,千里迢迢去我的家乡黄州镇调查 ,期待他们写出对我有利的调查报告。调研员动身那天 ,据说局长慷慨激昂 ,向他们讲述了我对元县工业的巨大贡献,提醒年产百吨的造纸厂就是我的杰作 ———造纸厂规模不大 ,但把成堆的无用麦秸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局长问他们 ,这样一个技术员想入党 ,我们能给他设置障碍吗 ?局长相信调研员已完全领会他的意图 ,于是降尊纡贵 ,亲自把两人送到长途汽车站 ……

次日上午 ,局长给我打来电话 ,胸有成竹地说 :“两个调研员上路了,我相信他们能把事情办好 ,你的入党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

据说调研员一到黄州镇 ,就被南方的水撂倒 ,他们得了水土不服症,只觉得南方的水软铺铺 ,喝得肠子成天打滑 ,区区几天 ,就泻得面黄肌瘦。我母亲向来见不得别人受难 ,她不让他们继续住招待所 ,硬把他们接到家里住。母亲用石榴水迅速治好了他们的泻病。接下来 ,母亲开始烹饪过年才会上桌的菜肴 ,精心款待客人。她烹调的菜肴 ,缺乏风雅的色泽 ,一般都是酱黄色 ,但味道好吃得令人难忘。调研员好不快活,天天吃得胃口大开。那时正值金秋 ,心里念叨着过年的孩子们 ,还得等一个冬天 ,才能吃上鱼圆子、藕圆子、肉圆子、藕夹、卤肉、米粉肉、暴腌鱼等过年的佳肴。母亲不惜倾囊倒橐 ,提前让调研员沐浴在过年的氛围中。十天下来 ,两个调研员吃得面色红润、脸颊饱满。临别之际 ,母亲还照着黄州镇的礼俗 ,给他们捎上了成包的豆丝 ,雇人力三轮车 ,把他们送到军用码头搭船。 (一艘国民党军队遗留的坦克吊 ,成了一次能载十辆卡车过江的汽渡船 ,码头因之得名军用码头。)

母亲礼数周全 ,一直等客轮驶离趸船 ,才挥手离开码头。她心急火燎地奔到镇邮电局 ,给我挂来长途电话 :“儿呐 ,你放心 ,你爸与调研员已交上了朋友……”

一天 ,局长找我的电话一直追到纸浆车间。我听出局长的语气与平时迥异 :“你赶快来我办公室一趟。”放下电话 ,我一路疾走 ,就像考生等待发榜 ,心头绷着紧张。天上的灰云就像撒上天空的银色鱼鳞 ,太阳从鳞片中探出脸来 ,用父亲似的目光看着我。我心想 :这轮孑然独立的太阳如此耀眼、温暖 ,一定不会代表晦气 !这么一想 ,心里才稍稍感到安慰。

县工业局的青砖楼前 ,砌着朴素的花坛。我路过花坛时 ,瞥见三楼的局长办公室有人刚关上窗子。进门前 ,我略微站了一会儿 ,竭力镇定自己的情绪。推开门 ,我听见局长像一张布满划痕的老唱片 ,发出了沙哑、疲惫的声音 :“壮游啊,情况不好 ……”话音刚落 ,我的心顿时一沉 ,十有八九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他颤巍巍地捧起调查报告 ,郑重地递给我。调查报告只有区区数页 ,但仿佛有着无限的重量 ,令他端不稳。我没法慢读 ,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着。浏览完毕 ,我的身子就像没有手指撑着的手套 ,颓然、软塌。真没想到 ,母亲的热情款待 ,竟令调研员认定是资产阶级情调 ,没过年就吃丰盛的食物 ,证明我家是家底丰厚的资产阶级家庭。报告特意提到母亲下厨的细节 ,说每次吃完饭 ,厨房里依旧蒸汽腾腾。一次 ,调研员揭开铁锅 ,发现满锅沸水煮着洗过的碗筷。调研员认定 ,这是母亲嫌客人脏 ,是想用沸水杀灭客人留在碗筷上的细菌。她天天煮碗筷 ,说明缺乏对无产阶级的深厚感情 (调研员把自己划为无产阶级 )。报告最后感慨 ,如此要求上进的技术员 ,偏偏出身于这么腐朽的家庭 ……当我从报告里抬起头 ,活像从白骨堆里爬出来 ,惊惧不已。

局长像医生安慰绝症病人一样 ,竭力给我一点点希望 :“这两个东西真不知好歹 ! (我第一次听见局长用 ‘东西 ’来称呼人。)你别往心里去,以后我再找机会。唉,只怪我当初选错了人 ……”我咬牙切齿地摇摇头 ,“这下板上 ,钉钉了 !再没翻盘 ,机会了 !”局长露着一脸的无奈 , “唉,你母亲要能将就就好 ,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不好受啊 ,是不是 ?”我悻悻地瞥了他一眼 ,立刻为母亲辩护道 :家里就算不来客人 ,我母亲也天天煮碗,她向来有洁癖 ,她煮碗都煮了一辈子。“哦?原来如此 !”局长恍然大悟。“唉,早知道你母亲有洁癖 ,我应该提醒你 ,让你母亲那几天不煮碗 ……”我把报告还给他时 ,蹙着眉头问 :“这份报告 ,改不了了 ,对吧?”他默默地点点头 ,“不但不能改 ,而且 ,”他顿住舌头瞥了我一眼 , “还要进档案……”我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缓缓站了起来 ,“无论如何 ,我还是要 ,感谢局长 ,这是真话 !”见我要走 ,他忙起身过来拍着我的肩膀,竭力想挽回我的情绪 :“壮游啊 ,请记住 ,无论发生什么事 ,我永远把你当朋友!”

本文选自黄梵《浮色》,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5年11月出版。

《浮色》读后感(四):《浮色》曾被“误解”为色情小说

(2016年1月18日《扬子晚报》)

《浮色》曾被“误解”为色情小说

继《第十一诫》和《等待青春消失》之后,南京作家黄梵推出了他的第三部长篇《浮色》。昨天新书首发式在先锋书店举行,除鲁敏、何平等作家、评论家到场外,众多“黄粉”也前来围观,问及书名,黄梵解释:人类文明不过是地球上或宇宙中的一抹浮色。《浮色》是一部巧妙融合写实与科幻风格的新奇佳作,既展示当代风云历史中的诡秘人性,也大胆探索未来科幻世界中的崭新人性。

小说主要叙述了雷壮游与儿子雷石的成长故事、心路历程,跨度从上世纪40年代到新时期,以及300年后的科幻世界。为了这部小说,黄梵把所有擅长、经验、所知所见,几乎全部用在了这部小说上。写这部小说如同一场战役,“六年六易其稿,写到第四稿时,我以为写完了,但把稿子放了几周再看,又觉得问题百出,后来花两年改了第五稿。印刷之前,又改了一稿。以致写完我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写小说了。” 很多读者好奇,为什么这本书叫《浮色》?一开始甚至被出版人“偏差”为色情小说。黄梵笑着解释,“这本书起初名字叫《原色》,原想通过红黄蓝三种原色拼出的万花筒,来表达父子两代人的完整世界和人性,但写到第五稿,我的想法就变了。书中采用大的宇宙视角,人类就显出渺小,于是改名《浮色》。用一句话来解释,人类文明不过是地球上或宇宙中的一抹浮色。”

扬子晚报记者 蔡震

《浮色》读后感(五):如何把时间作为生命意识——评黄梵长篇小说《浮色》

(2016年1月14日《黑龙江日报》)

]如何把时间作为生命意识

——评黄梵长篇小说《浮色》

宋夜雨

莫拉维亚在《短篇小说与长篇小说》一文中说:“长篇小说的共同特性中至关重要的,乃是我们称之为思想意识的存在……决定一部长篇小说之所以成其为长篇小说的各种东西,全部溯源于思想意识。”也就是说,长篇的灵魂筋骨正在于“思想意识”。如果从这个角度对黄梵的长篇新作《浮色》进行一定的艺术判断,那么,我认为“时间”恰恰是支撑《浮色》任性游走的“思想意识”、灵魂内在。而“时间”作为存在的永恒,它既是一种形式、秩序和规训,同时,它也呈现为无限和可能的多重面孔。而人的生命全部都是在时间之内展开的,人的存在价值不单单拘囿于生命个体本身,而是存在于人与时间的关系辩证法。可以说,生命的意义正在于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在于人性主体与时间主体的相互辩驳和宽容。这恰恰是《浮色》一切的开始和一切的结束。没有“时间”作为一种写作意识的观照,我们就不能实现对《浮色》之“色”的解读的相对有效性,换言之,就无法寻找到适宜的文本切入路径。

《浮色》以雷家两代人雷壮游、雷石的生命历程为叙事走向发散开去。某种程度上,小说也可以说是雷氏的家族史,只不过小说叙事的选择并不落传统家族叙事的窠臼,以时间的线性逻辑书写家族传奇,而是以家族单位为叙事的基点,将家族历史时间经由雷壮游、雷石的作为生命个体的个性进行打散、重新排列组合。表面上看,这只是文学叙事层面的“闪转腾挪”,而其深在却涉及的是对“时间”的认知问题。黄梵自己在创作谈中说《浮色》是要“松动生活逻辑、因果律”、“重新安排生活和逻辑”、“弥补现实中的欠缺”、“利用想象进行最大‘限度’的偏离。”而“时间”作为一种抽象的概念,那么,它是一种外在的生活运动形式;而作为一种内在的生命意识,那么,它是一种生存秩序和生命运动的内在逻辑;而以人的有限性为参照,它的无限性又是一种生命内在压力和规约。而自从人类诞生,人既与时间并行着,同时又被时间宰制着,在漫长的历史序列中,历史的线性逻辑既让我们看清了自己的来路,同时也难以避免地让我们深陷线性思维的历史惯性之中,历史所含蓄的极大的复杂性就被遮蔽和简省了。自然,“时间”就成为了一种固化的程式。这样一来,人的历史主体地位就失去了存在的合理性和合法性。因而,人的价值也就是对“时间”的反抗,人要从“时间”的禁锢中塑造自我的形象主体,人不能超越时间,同样,也不能被时间超越。另一方面,就当下社会现实而言,物质作为商品的对社会空间的极大充斥,一方面改变了社会的外在面貌,另一方面也改变了内在的社会结构,社会越来越制度化、符号化,人的心理结构在物欲的左右下也越来越功利化和僵硬化,人的生存空间也相对模式化。因此,在现代生存境遇下,一种生活逻辑的转变、一种时间意识的重新审视都显得很有必要,而作为审美对应的文学叙事对新的叙事可能的找寻则显得更为迫切。这正是《浮色》所引起我思考的地方,我认为也是小说的意蕴价值所在。

《浮色》实际上的时间立足点只是2009年9月的几天时间。父亲雷壮游被天降陨石埋了起来,受伤住院。身在石城的儿子雷石接到电报赶回家乡。由此,小说在两条线索的交叉运动下各自展开叙事时间由“此在”向“历史”和“未来”的双向延伸。一是,父亲雷壮游住院期间,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对父辈历史的回忆,重返五六十年代,以及以意识流的科幻形式在三百年后的“未来城”与当下之间进行想象穿梭。二是,雷石在回乡路途中对自己生活经历的回想复现。两种复调的叙事声音既是一种补充,弥补当下视角的单一性,同时也是对生活的可能性本身的探索。比如,“未来城”的构想既是对当下生存现实的想象性仿造,同时也是对当下生存逻辑的反转和重新调整。某种程度上,“未来城”是小说在对当下与历史的既有认知的前提下所生发出的一种新的生活可能。在那里,人不为欲望左右,文明道德泾渭分明。相对于现实中国,“未来城”就像一个镜像,为我们提供反观的参照。正如标题“浮色”所暗示的,通过彼在时空的想象,来呈现现实中国的众生世相。这是小说的全景意图,力图通过对时间的划分、断取和重新整合,还原历史真相,并且在历史隐含的内在逻辑中寻求一种新的可能,以求对当下现实的启示性意义。

《浮色》的扉页写着:“故乡仿佛就是我自己……”,对于一个离乡的人,显然,“故乡”既是一种怀乡的距离,而因为这种时间、空间的距离存在,它同时又是一种连缀着生命本源、融入生命个体的生命意识。小说既是写作实践的“客观对应物”,同时也是作家的生命价值能够实现的空间场域,二者两相对照,“故乡”作为时间距离的那种情愫才能感动你我。

《浮色》读后感(六):慢炖的中国 ——《浮色》读后 作者:李倩冉

(刊于《文艺报》2016年3月23日)

黄梵的文字,向来包含着睿智的机警。理性的洞察,落于准确的表述,是他在阅读中获得的体悟,也一步步实现于他的创作,从短篇小说到近来的“物语诗”,莫不如是。新近出版的长篇小说《浮色》,更是恍然有了学术专著的面影——不仅仅是体例上的关键词和参考文献,抑或其中百科全书式的知识渗透。一个智性的叙事人,早已不满足于讲一个感性的故事,小说伸出多重触角,要求读者调用理智参与其中,并尤以历史审思最具特色。

小说主体的时间外壳,不过只是2009年9月的最后一周:父亲雷壮游被从天而降的陨石震晕后住院,不久于人世;儿子雷石接到父亲病危的电报后驾车返乡,一路坎坷,到达医院时父亲已去世几个小时。然而,黄梵在一个中年大学教授返乡路上的思绪万千,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的意识迷乱中,植入了整个二十世纪后半叶中国的历史图景。正如题记所言:“故乡仿佛就是我自己”,宏阔的外部世界完全微缩于心灵的一滴,一个生命体携带了全部的历史刻痕。

隐伏于雷壮游迷乱的神智中,有一个名为“未来城”的历史瞭望点。尽管小说对未来城的构筑,足以引人想起近年来大陆如流感般席卷的科幻热潮,尽管在文学远不如现实离奇的当代中国,“想象力”是作家们亟需补上的一课,然而科幻或幻想本身,并不是黄梵的终极目的。未来城的存在,最大的意义在于为小说的历史审视“调焦”。一方面,未来城充满历史的潜望镜:雷壮游通过芯片读到21世纪大学的闹剧,并颇感惊讶;而他向未来城的居民解释政治任务、积极分子等词语,也让彼时的人类困惑——当下习以为常的经验,因在未来城获得更长的历史焦距而找回了自身的荒谬感。另一方面,尽管在未来城因果律发生了倒置,它本身却是当下社会的一枚果实:由于人类的持续榨取,未来城环境恶劣,人类生命体征愈趋孱弱,远离本真,只能龟缩在科技的外壳中“虚拟体验”,在频繁的甲烷雷爆中惶恐度日;但那时人类所懂得的敬畏、道德与文明,同样也发端于20世纪的善念。未来城作为末世寓言,照鉴了当下的所有清澈与浑浊。同时,它只能反观,不能更改过往,正如雷壮游眼看着李惠安的死去而别无他法,小说对历史葆有了极大的尊重。

存在于记忆果核中的世界,被黄梵有意抹除了历史时间节点,这让《浮色》不再匍匐于中国当代小说线性的时间轴和历史主义的枷锁,而是开始一种“布朗运动”。一旦拭去时间的浮尘,你就能发现进步史观的虚妄,从而更清晰地洞见人性的恒常,比如欲望。无论是石柳龙和美妇,还是雷壮游和琼花、云霞,抑或雷石和李慧、耿莎、杜涓,甚至未来城的雷壮游和岩石……大半个世纪天翻地覆的历史境遇中,当代中国人的欲望景观竟如此相似:发自本能而稍显狰狞,不知餍足又千篇一律,以至于这种欲望书写读到后来让人疲惫。而这或许正与作者的意图相关:因含有理性的审思,小说中的欲望从来不是灵魂的栖所,而是一种疾患,是压力下的爆发物,是当代中国的心灵症候,从而几乎不是爱情。《浮色》中,爱情与欲望无关,并从来晚于毁灭。

尽管冷静而理性,小说却可贵地少有急切的判断。语言谨慎地游走在事件与事件之间,只是勾连和展现,评判引而不发,充分让人性在小说中博弈,颇耐人寻味。比如雷壮游坚持认为自己文革时参加武斗与李平阳烧安国寺有根本不同这一细节。不同于欲望书写的类同,围绕信仰,黄梵呈现了老住持、石柳龙、显信和尚、唐师、雷壮游及其父母、伽德牧师、雷石、无瑕和尚、雷石的信徒朋友等一系列人物的信与不信,以及安国寺、高僧墓园、石家墩、百岁宫、教堂等宗教空间。小说并不鲜明地批判失去信仰的浑浑噩噩,也不一味推举信仰的神性,而是细密地展开信仰的殓布,抖落其中包藏的众生百态。同时,语言的节制使得小说多智慧的洞悉而较少诗思的漫衍,尽管音乐和意绪之间的叠映自有其独到的节奏,小说的诗性不在语言中的情绪起落,而在于人类宏大场景的腾挪,即整个小说所呈现的“去势”:安国寺的数次被毁,雷壮游、云霞的先后去世,耿莎自杀,未来城人类数量稀少并虚弱如《百年孤独》家族最后被蚂蚁吞噬的空皮囊……小说尾声,一切落于白茫茫的大雪——尽力编织的浮华世界,都统统散去,浮生尘色,终归于寂灭。这也正是标题“浮色”所暗示的:尘世的众生万相、光怪陆离的世事景观,不过只是文明史的浮尘而已。

至此,《浮色》的历史图景在架构上已从当代小说疲沓的跋涉中飞升起来,足以与世界文学比一比了。我本想精益求精地期待小说于理性的洞察之外注入更多酒神的迷狂,将收拢的再散开,将清晰的重扯乱,把沉淀下去的又激扬起来。而当看到小说结尾历时六年六易其稿的履痕时,却因不能抑制的感动放下了苛求。这些年里,大陆长篇小说以令人惊骇的速度进行着“机械复制时代”的快速生产,文坛喧闹而浮华,我们也被迫喝过太多勾兑的饮品与稀释的糖浆。而今打开《浮色》,也终于可以尝到用文火慢慢炖熟的中国,好像一碗浓郁的乌鸡汤。

《浮色》读后感(七):黄梵:归顺文学的理工大神

(刊于2016年12月11日《现代快报》)

黄梵今年推出了两本书——随笔《中国走徒》、小说《浮色》。前者属于约稿,后者则是“自己想写的”。他承认命题写作令他痛苦,而自由创作则更为舒坦——尽管这部小说令他呕心沥血了六年时光 。他试图用这部作品对先锋文学给出当下的回应。

公众除了对他的作品感兴趣,对他的华丽转型同样抱有好奇。从湖北黄冈中学的理科状元,到南京理工大学热门专业飞行力学的高材生,再到因成绩拔尖而留校的任课老师,黄梵可谓是标准的优秀“理工男”。但最终,黄梵却归顺了文学,成为了作家。

“早年写作是因为不想无所作为,有种给文明添砖加瓦的野心,现在它转变为让我避免虚无,使人生有意义的灵丹妙药。只要某天写了作,那天的精神就比较充实。”黄梵说。

《浮色》主要叙述了雷壮游与儿子雷石的成长故事、心路历程,跨度从上世纪40年代到新时期,和 300年后的科幻世界。小说从雷壮游病危写起,通过病中的回忆与幻觉,主要展示了上世纪50、60、70年 代的青春和中年生活,并描绘了人类未来的科幻世界,即300年后的人类社会。书中不断在石城和黄州进行挪移,投射到现实中,正是黄梵迄今生活最久的两个地方:南京和其故乡黄冈。

在黄梵看来,这部小说是当代对“什么是先锋文学”的一种回答。在这部小说里,他综合运用了多种表现手法。“小说在很多方面有探路的作用,比如把科幻与纪实、写实结合起来。我的意图很简单,哪怕吸收了科幻、穿越等手法,小说还是去探讨人跟人、社会的关系,以及人类文明面临的问题。”

黄梵对这部改动了六年的作品也表示了欣慰,“最起码比《第十一诫》更接近预期。” 2003年,黄梵的长篇小说处女作《第十一诫》出版后曾引起强烈反响,在网络上被看作是书写年轻知识分子校园青春忏悔录的杰作,在文坛被称为是描绘知识分子的当代经典。他的作品还被译成英语、德语 、意大利语、希腊语、日语、韩语、法语等多国文字。如今《浮色》出版后,黄梵坦言“感觉身体被掏空”。

先锋作家格非评价该书认为,“黄梵的文字有一种耐人寻味的美:均衡,致密而充满暗示性。”

黄梵毕业于知名的湖北黄冈中学。当时他并未表现出文学方面的禀赋,“我是比较偏数理化的,语文是我的软肋。语文的教学方式我很不喜欢,动辄要求总结中心思想,对作文结尾永远有固定的要求。 ”

黄梵将考入南京理工大学视为一次“非正常毕业”。1979年,黄梵还在读高一,学校为了拉升升学率,硬是要求低年级23名尖子生提前高考。最终,黄梵的考分除清华北大外可任选高校。当时填报表要求填满五个志愿,黄梵选择了复旦、浙大、南大等。当他正为最后一个志愿填什么犯难时,瞥见旁边同学填了“华东工学院”(南理工前身)。于是他问“这个学校在哪”,同学回答“在南京”。他从小喜欢看《十万个为什么》,尤爱南京紫金天文台的篇章,对南京抱有好感的黄梵,就填了这所院校。

“就这个抄写,改变了我的命运。”由于华东工学院是军工院校,有优先录取资格,于是黄梵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进入了最被院校看重的飞行力学专业。“别的同学都是欢欢喜喜来上学,只有我不开心,非常郁闷。”

黄梵于是想寻找一个情绪倾泻的出口。他选择跟中学文科高材生、在中国科技大上少年班的老同学钟扬通信,倾诉苦闷。信时常长达十几页,基本是表达精神苦闷、社会观察以及对周围环境的动人描述。这个过程持续了一两年。有一天,钟扬突然给他来信说,“你的写作水平已经比我高了”。这对黄梵来说是个很大的鼓励,“似乎在提醒我是有能力写作的”。

“另外我在理工科特别好的时候总有一个困惑,觉得自己很有想象力。我还一度思考过这个问题,我是学理科的拥有这种想象力有用吗?后来从事文学,我才知道我的爷爷和我的父亲都写诗,大概这想象力是从他们那里遗传过来的。”

当黄梵动手写东西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其实自己早年已不经意汲取了不少文学书的养分。“父亲的文学书架早就提供了资源,这些书对我的文学启蒙很有帮助。当时我只是作为消遣,并没有意识到汲取后,将来会有用。”

而在1980至1983年大学期间,黄梵其实也已经阅读了很多国外的文学经典。

留校后,黄梵经常思考的问题是:这个专业是否应该成为自己拼尽全部智力去努力的方向?“黄冈中学老师其实对我们人文修养的提升帮助很大,我初中时就希望,我的才智灌注的方向一定要有利于文明的发展。”

1988年,厌倦了弹道学教学的黄梵办了调离,试图为自己的精神世界找一条出路。他转向了文学,“没抱太大希望,写作一开始带有某种自我安慰。”

逐渐,黄梵写出了名堂:长篇小说《第十一诫》、《等待青春消失》,小说集《女校先生》,诗集《 南京哀歌》等等。

2003年6月,黄梵重回南理工,只是不再教学弹道,而是人文。“调到人文学院教书时,我激动不已,觉得苍天有眼,让我找到了真正理想的生活,就是教书与写作。”

黄梵坦言如今很享受这种生活,“教书让我在思考上不敢松懈,必须把整个文化史,作品的内外机制,弄得清清楚楚。写作又需要大量闲暇,还得把自己从社会齿轮上卸下来。这些恰恰是大学能提供的 。”

为了方便写作,黄梵把大学授课课程全部挪到了晚上。他喜欢走路,有时会从大行宫的家中步行前往学校,“走路是我的思考方式,呆在家里脑子活跃程度不如走在路上。很多视觉的东西会进来刺激我的思考。”

黄梵如今的写作很规律,写作时间为早上九点到下午一点,“颠三倒四的生活我年轻时过够了。我从1999年开始完全调整到上午写作。”他解释说,上午写作的好处是,生活完全可以按照预设来进行。“写作完成后会有一个巨大的心理安慰,觉得今天任务完成了,会特别轻松地去干别的任何事情,晚上睡觉前就可以看看书。”

除了读书,黄梵还喜欢行万里路。他这些年应邀去美国、德国、中国台湾等多地进行作家交流和讲学,并把游历心得汇总成了随笔集《中国走徒》,讲述在境外的观察与思考。“比如我有一个发现:外国人在人际层面其实比我们更加敏感。当他们对你缺乏好感的时候,他们不会让你知道,而是用个人的礼貌掩饰了,这导致中国人以为他们人际关系简单。”

黄梵坦言,只有写作会让他的思考加深,精神因为老要应付挑战,而变得富足与充实。这位昔年从事飞行力学研究的理工学霸, 如今在“文学空间站”实现了更为快意的翱翔。

《浮色》读后感(八):一次日出与漫长的告别

一次日出与漫长的告别

——读《浮色》

这世上有两种读者,一种是还不曾读过《浮色》故事的人,一种是被《浮色》织就的尘网紧紧抓牢,不能自拔的人。

——《浮色》印象一题

初读《浮色》是在数九寒冬的一个清晨。空气萧索肃杀,就连日光也是冷的,读到近晚时分,窗边的夕阳透着瑟瑟寒意斜插进窗口,一面锋利一面淡漠。相似的清冷把我一把扯回多年以前的一次日出现场。

那也是一个料峭的冬日,因为赶着在早高峰前过江办事,不得已五点多便匆匆赶着落月扣上家门裹紧自己登上公交车一路北行。车驶过长江大桥的时候,适逢日出,不经意望见江面上遥遥一轮旭日。与记忆中的日出不同,当日冬雾漫漶,它在苍茫晨霭之间腾挪隐现,似圆若缺;可是,无论晨幕如何媒媒晦晦,新日终究方出旭旭,殷红如血。那刻,我只觉得像是遇见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时心襟荡漾,一时心领神会。待我回神时,轻车早已飞梭溜过了辽阔江面,一针复扎回棉絮般层峦叠嶂的沉重都市。虽然不舍,也只得收束心神,按下不题。

那一幕的惊艳始终忘不了,再三回味,才想明白:似曾相识的印象或来自于莫奈的油画《日出?印象》,心有戚戚则或源于自我的映射与觉悟:在不知所由、不知所以的雾霾深处,我看到仿佛一个顽固而焦灼、沉默却不肯沉沦的人,自时间的极远处走来。那一枚殷红的太阳在雾霭中放肆地挣扎,尖锐地沉默,陈力就列于天际,它因此打动了我。这样一次日出,既不壮观,也不罕见,只道寻常之物,恰逢其时地与我心头一点执念相契,这才擦出一段思接造化,神与物游的因缘。

读罢《浮色》,年终岁末在先锋书店听作家与评论家侃了一回黄梵的新作,听着大咖与淑女或柔肠百转或铿锵掷地地聊着,一时恍惚,教我又走神想起那个令人牵念不已的日出:生命在不断地胶着和不断地突围中流逝,人、记忆、生活……遮挡不住的是永恒的别离、磨损、流逝,只有那股子顽固不化、百折不回的劲头才是这场角力永不下课的斯巴达克斯。

人能有几辈子可活,可不就只有一辈子吗?从这个意义上讲,此生就是一次日出。然而,它也是一场漫长的永别。就像《浮色》故事里的雷氏父子两代人,无论他们的神魂与肉身在时间恒河里怎样腾挪转闪,或无论他们的青春经历过何等匪夷所思的试练,也无论代际间的误会与壁垒从山重水复走到冰释涣然究竟心要跋涉多久,他们——过去人、未来人、现在人——《浮色》中的每一个人,无不活在各自的胶着与突围之中。

看起来父辈的生活总是囿于身份阶级、正邪立场,然而,貌似木讷过时的顽固背后往往是性命攸关的刺痛。雷壮游因为儿子欲娶“仇家”之女李慧为妻,暴怒中写下绝交信,断绝父子关系,你只觉他执拗得好笑、全不通情理;然而,雷壮游不能忘却的是显信和尚被生生鞭杀于李平阳(李慧之父)之手,是其一度寄身养命的古刹安国寺没于燹祸,付之一炬。无论大胖和尚显信或安国寺,他们之于雷壮游都有着根系般的渊源,隐秘而斑斓,远不止粗茶淡饭打坐撞钟消磨浮生那样简单,斩断安国寺,就是斩断了少年人精神的桃花源,如此血淋林,安能不痛,安能不恨?

雷父名曰“壮游”,寄身于风云时代,却是一个俯身猫腰,万般小心绕着风云走,深怕被台风尾“关照”的小人物。他不曾一日“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劳碌奔波了一世,拼死拼活实现的只是儿时的宏愿——不再饿肚子;更不必说“饮酣视八极,俗物都茫茫”的傲骨或“上感九庙焚,下悯万民疮”的宏志,雷壮游的青春大半用来琢磨如何在诡谲的政治飓风与酷烈的饥馑中苟活性命,至多不外是“调回南方呀,坐一回飞机呀等诸如此类婆婆妈妈的小想法”,而他所羞愧恨恼的只剩儿子雷石“没有进取心”,“迄今为止只是副教授,只是芝麻大的教研室主任,也许过于羞愧,父亲和老友们聊起儿子,会谎称儿子已是教授、博导”。

然而,即便如此,这个固执的老头儿依然在他乏善可陈人生履历的不起眼处抒写下惊心动魄的几笔亮色。雷壮游一生不吃螃蟹,在病重时为了吃不吃螃蟹的是非与医生吵得不可开交。顽固老头与武断庸医的荒诞斗嘴不过尔尔,可是这背后的一念执着却令人感叹。

雷壮游的固执始于他十岁那年江畔的奇遇。对于超出于人自身智识之外属于“信”之范畴的东西,这个一生无甚大志的小人物在幽暗的岁月隐秘而安静地走过一段始于叛逆,终归感化的路:安国寺的“杀佛”巫术是对“信”的叛逆,圣德教堂的一杯牛奶则象征着“信”对少年人的感召,江边的金色螃蟹以及他自此一生不食螃蟹的执念更似人对于“信”的皈依,无论它以佛教仪轨、基督教建筑艺术或白胡子的老天爷、“天命”等等形式展现及被命名,你不得不承认,“信”,这种客观无法证明,主观愈挫弥坚的东西,它就是一粒种子,落进人的心中,即便在一个拒绝信仰如无菌实验室拒绝细菌一样严苛的年代,它依然扎根,静谧地生长、巩固、坚韧起来。雷壮游这个人身上,除了庸庸碌碌之外,因此而多了些许令人肃穆的东西。

雷壮游对于儿子雷石,打小便有一种控制的强烈愿望,“和谁交朋友,用零花钱买什么,都需事先得到父亲批准……”也因为如此,雷石与李慧的婚姻自始至终没能得到父亲的祝福,无论造反头子李平阳如何蛮霸,“可是……李慧是无辜的呀!”好一个棒打鸳鸯的父亲。至于而雷壮游自己同老伴云霞“吵吵闹闹也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的婚姻,看起来像是合适的而非爱情的果实。这很容易给人一种对感情粗枝大叶而漫不经心的错觉,一如绝大多数的柴米夫妻给人的错觉。然而这个看起来对感情百般粗糙的男人,却在他临终之际依稀仿佛又看到了他的初恋情人李惠安;直至魂游三百年后的未来城,心中执着和牵挂的还是回到李惠安惨烈的车祸现场,他想做些什么尽管他什么也改变不了,尽管他什么也改变不了还是声嘶力竭地努力想做些什么——我不得不说,在那样一些时刻,雷壮游的形象是迷人的,像一轮一边挣扎一边喷薄的旭日一样,令人难忘。

可是,这并不能改写命运偏爱以阴差阳错的方式嘲弄世人的恶趣味。无论是雷壮游的事业抱负,还是雷石的情感寄望概莫能外地在胶着与突围之间颠沛流离,当他们努力导正或修订自己的命运,他们活得那样努力;当他们看似从宿命中突围而出,实际却是一头栽进另一潭胶着状态中。相比于父辈,雷石的生活境遇似乎自主得多,也自由得多。然而还没来得及庆祝自由,空荡荡的自由一抹脸就变成了长着血盆大口的虚无,自由恋爱、换妻俱乐部、情人或一夜情人……从李慧到耿莎,从耿莎到杜涓,雷石跋涉在他的父辈想都不曾想过的自由之路上,一朝梦醒,只是一场庆祝无意义的狂欢而已。我们无法指责雷石放荡,因为他对每一个女人、每一段感情都真诚坦率;然而他与她之间格格不入也是真诚坦率的。努力生活的人,一面与过去告别,一面追寻前方的日出,在“胶着”与“突围”之间辗转,是为“挣扎”;“挣”而不脱者,是为“命运”。

合上《浮色》的时候,我们不知道雷石的生活还要经历几许浮色斑斓,正如小说作者的野心。黄梵致力于创作一部斑斓的作品,它质素纷繁,错彩杂呈:它是历史的,又是科幻的;它是批判的,又是理想的;它是科技的,又是伦理的;它很理科,毋庸置疑,它又很文艺。这些日子,我不时会回想起这个故事,撇开文学创作的艺术手法不谈,生活本身不也正是如此的吗?历史并科幻着,批判又梦想着;一时情感丰沛如同苏绣一卷,伦理地在每个日子同百色人等穿针走线、按部就班地过生活,一时又要操心五湖四海地球宇宙银河系异次元千秋万载环保大业。

阅尽三千浮色的读客会好奇沉潜之物何在吗?《浮色》既是一个问题,也是一个答案。

(删节版刊发于《深圳晚报》2016.6.6)

《浮色》读后感(九):南京作家黄梵首写“科幻世界”

(2016-01-17金陵晚报)

南京作家黄梵首写“科幻世界”

□金陵晚报记者 王峰

昨天,南京著名作家黄梵携新作《浮色》亮相先锋书店五台山店,举行“落向小说的一颗陨石”新书首发式暨创作分享会。鲁敏、何平、黄孝阳、育邦等作家、评论家共同探讨了黄梵的这部新作。

据介绍,黄梵这部小说主要叙述了雷壮游与儿子雷石的成长故事、心路历程,跨度从上世纪40年代到新时期,和300年后的科幻世界。小说从雷壮游病危写起,通过病中的回忆与幻觉,主要展示了上世纪50、60、70年代的青春和中年生活,并描绘了人类未来的科幻世界,即300年后的人类社会。书中不断在石城和黄州进行挪移,投射到现实中,正是黄梵迄今生活最久的两个地方:南京和其故乡黄冈。

1963年出生的黄梵,现为南京理工大学文学副教授,著有《第十一诫》《女校先生》等作品,但让人尤其称道的是,黄梵却是毕业于南京理工大学飞行力学专业,是一个标准的“理科大神”。其新作《浮色》则巧妙融合写实与科幻风格,既展示当代风云历史中的诡秘人性,也大胆探索未来科幻世界中的崭新人性。

虽然有一定的工科背景,但对于科幻世界的创作,黄梵说更多的还是在描写人性,这显然迥异于我们熟悉的科幻作品。有评论家指出,在这部新作中,作为弹道学出身的文学教授,黄梵正是在用一种偏离“弹道”的创作形式,探索着人性及这世界偏离“弹道”的另一种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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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色》读后感(十):【书话】偏离“弹道”,却更接近人性的真实

(刊于2016年12月17日《解放日报》 黄梵专访)本报首席记者 顾学文

在现实与科幻构成的复调空间,倾听历史、现实和未来叠加的心跳。

弹道学出身的诗人、小说家黄梵,在其新作《浮色》中,用一种偏离“弹道”的创作形式,探索人性,表达对这个世界的另一种解法:一种将科学公式进行人文解读的解法。

【最大限度的“合理”偏离】

小说主体的时间外壳,不过是2009年9月的最后一周:父亲雷壮游被从天而降的陨石震晕后住院,不久于人世;儿子雷石接到父亲病危的电报后驾车返乡,一路坎坷,到达医院时,父亲已去世几个小时。

然而,在一个中年大学教授返乡路上的思绪万千,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的意识迷乱中,作者植入了整个二十世纪后半叶中国的历史图景。

读书周刊:2004年您出版了长篇处女作《第十一诫》,引起强烈反响,被推为后新生代代表作家,之后又有了第二部小说《等待青春消失》,但第三部《浮色》,让人们等了相当长的时间。

黄梵:写这部小说如同打了一场艰苦的战役,六年六易其稿。第四稿时,我以为写完了,但放了几周后再看稿子,又觉得问题百出,于是又花两年时间改了第五稿;最后印刷前,又改了一稿。

这六年中,我竭力想弄清楚:长篇小说到底是什么?如果小说只维持常见的“正确”形式,不能松动生活逻辑、因果律等,那么作家的想象力,最多只能倾泻于人物的现实渲染,我不想加入这样的渲染大潮。

读书周刊:您的更大的“野心”是什么?

黄梵:我想通过雷壮游和雷石两代人的心灵内窥镜,让读者阅览人物的心灵百科全书,为历史中的诡秘人性,重新安排生活和逻辑,甚至不一样的因果律。我希望在已有的小说的轨道上,利用想象进行最大限度的“合理”偏离。“合理”与否,取决小说中采用的一切手段是否具有艺术说服力,人物的行动、心理和心灵幻景是否具有纸上的真实感。

读书周刊:这导致这部小说很难被归类。

黄梵:事实上,这部小说既可以看作是最广义的现实主义作品,里面的一切古怪、奇崛,都与病危人物的幻觉、精神失常相吻合,也可以看作是杂糅了历史、现实与科幻的后现代作品,当然还有一丝哥特小说的影子。

现实太复杂,现有的小说形式是不够用的,因为负载能力不够,就像一辆小卡车拖不动一个大集装箱一样。

读书周刊:小说名字《浮色》传递出一种漂浮和不稳定,书中看不见清楚的形成,以及开放的、甚至是不完整的结构,都加强了这种阅读感受。

黄梵:书名起初叫《原色》,是想通过红黄蓝三种原色拼出的万花筒,来表达父子两代人的完整世界,但到第五稿时,我的想法变了。我一方面加强了人物的微观视角,即书中的人物始终从个人角度出发去理解历史和现实,同时我也强调一种更宏观的视角,即从未来反观人类的现在进行时。

由于采用了大的宇宙视角,人类就显出其渺小了,文明处境就变得可怜了,于是更名《浮色》,意即人类文明不过是地球上或宇宙中的一抹浮色。

【“科幻”是一种文学角色】

隐伏于雷壮游迷乱的神智中,有一个名为“未来城”的历史瞭望点。

未来城的存在,意义不在于为小说增添科幻这一道流行色,而在于为小说的历史审视“调焦”:一方面,未来城充满历史的潜望镜——雷壮游通过芯片读到21世纪大学的闹剧,并颇感惊讶;而他向未来城的居民解释一些带有鲜明时代特征的词语时,也让彼时的人类困惑——当下习以为常的经验,因在未来城获得更长的历史焦距而找回了自身的荒谬感。

读书周刊:在人们以往的认知当中,科幻与写实很少同时存在于一部作品当中,但《浮色》却是科幻与写实的结合。通过意识流,您让主人公在未来世界与现实世界中来回穿梭,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

黄梵:书中描绘未来的科幻,比例占到了40%左右。当然,我写的科幻,重点不在展现一个与现在多么不同的新世界,而在于揭示与现在依旧相通的人性,当然是新环境下异化的人性,这才是采用科幻的关键。

各种虚构的情景、气氛,不过是帮我们牵出自己真实的人性,当然,过程中我们会被自己的想象吓到。让人性在小说中变得立体和深刻的办法有很多,这部小说着力于虚构、纪实和科幻的共性,都是为了弥补现实中的欠缺。

读书周刊:小说中的“未来城”,描摹的是300年后的世界,却给人很强的真实感。

黄梵:尽管因果律在未来城发生了倒置,但它本身却是当下社会的一枚果实:由于人类的持续榨取,未来城环境恶劣,人类生命体征愈趋孱弱,远离本真,只能龟缩在科技的外壳中“虚拟体验”,在频繁的甲烷雷爆中惶恐度日。

当然,那时人类所懂得的敬畏、道德与文明,同样也发端于今天的善念。未来城作为末世寓言,照鉴了当下的所有清澈与浑浊。它只能反观,不能更改过往,正如雷壮游眼看着李惠安的死去而别无他法,小说对历史葆有极大的尊重。

读书周刊:也就是说,您是在利用科幻以考察人性。

黄梵:因为正常环境比较平和,不容易看出其中巨大的荒谬性。也有人说,生活本身就是观察场,但毕竟日常的生活无法让观察深入。科幻不同,它可以设置极端冲突,以此考察极端冲突下人性的表现。

“科幻”在这里是一种文学角色。

读书周刊:人性问题本来是一个人文学科讨论的命题,但在《浮色》中,这个命题却被您用一种冷静而理性的方式进行了阐释。您有着理工科的教育背景,却对科学的未来流露出哀情。

黄梵:未来城中没有文学的位置,是很不堪的一个地方。为什么未来是这样的?它和我们今天对科学、理性的过度崇拜是有关系的。

我是反科学的,相反,我对宗教给予了一定的寄托,但对于它是否承载得起现代人的迷思,我也很迟疑,因此,寺庙在小说中依然是一个毁灭的意象。

拭去时间的浮尘,就能发现进步史观的虚妄,从而更清晰地洞见人性的恒常,比如欲望。书中人物在天翻地覆的历史境遇中,欲望景观竟如此相似:发自本能而稍显狰狞,不知餍足又千篇一律。欲望从来都不是灵魂的栖所,而是一种疾患,是压力下的爆发物,是当代中国的心灵症候。

【人物都有平等的表达机会】

有意抹除历史时间节点,让《浮色》不再匍匐于线性的时间轴,不再束缚于历史主义的枷锁,在过去、现实和未来中自由地来去。三个时间维度的穿越之旅互相连接,彼此相通,在过去中可以望见现在和未来,在未来时能够回望曾经。

正如题记所言:“故乡仿佛就是我自己”,宏阔的外部世界完全微缩于心灵的一滴,一个生命体携带了全部的历史刻痕。

《浮色》不满足于讲一个感性的故事。

读书周刊:和小说的结构一样,小说的态度也是漂浮的,只是让语言谨慎地游走在事件与事件之间,勾连和展现,却不评判,让人性在小说中充分博弈。

黄梵:我是很刻意地要去意识形式,希望自己不带着任何预设去走进小说人物的内心。我不认为小说一定要有分明的态度,小说家的职责不是提供答案,而是提出思考,加深人们对周边生活的认知。

比如围绕信仰,我呈现了石柳龙、雷壮游、雷石等一系列人物的信与不信,以及安国寺、高僧墓园、百岁宫、教堂等宗教空间,但我不会去鲜明地批判失去信仰的浑浑噩噩,也不一味推举信仰的神性,只是细密地展开信仰的殓布,抖落其中包藏的众生百态。

书中人物各有各的杂念,我十分尊重这些杂念,要是没有这些杂念构成人性,人就成了乏味无趣的机器。

读书周刊:书封上写着“这世界,别有一种解法”,何谓另一种解法?

黄梵:这当然是编辑的一种宣传,就我的理解而言,另一种解法当然是相对已有的解法。目前国内小说对世界的解法,就是现实主义的解法,少有狂放的想象或大胆的环境设想,在对待现实和人物的态度上,也非常一致,要么赞美,要么批判。《浮色》试图改变上述二选一的解法,它尊重每个人物的选择,试图理解每个人的内心,书中的人和事都获得了平等的表达机会。

读书周刊:您最早因诗而成名,由诗人而为小说家,但这部小说的语言却相当的节制,没有诗思的漫衍。

黄梵:小说的诗性不在语言中的情绪起落,而在于人类宏大场景的腾挪。

写诗和写小说,差别很大。不能像写小说那样去写诗,也不能像写诗那样去写小说。我一直警惕把小说写得过于诗化,或把诗歌写得过于小说化。这个度要是掌握得不恰当,写诗的经验会残害小说,写小说的经验也会残害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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